他抱得极紧,紧到她胸口发疼,紧到她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“放、放手!”文俶被吓得不轻,双手慌乱推拒,“你……你是何人?”
拥着她的双臂微微一僵,稍稍松开些许,却仍圈着她不放。
那是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——眉眼飞扬,笑意张扬,一瞬间将殿内肃杀轰得粉碎。
“才半年,”他怔怔看着她,眼底却是一片泛红,“你便把我忘得干干净净了?”
文俶杏眸圆睁,难以置信地轻呼:
“徐子文!”
没想到,二人竟是在这坤宁宫内,如此境遇下重逢了。
徐子文凝视着她,眼底情绪翻涌,终是化作一声轻唤:
“卿卿……不,文俶。别来无恙?”
似想起了什么,他缓缓松开文俶,转身朝着凤座方向笑嘻嘻地行礼:“子文给姑姑请安!”
“胡闹!”徐皇后面露愠色,手中茶盏重重落在案几,发出清脆声响。殿内宫人霎时跪倒,不敢抬目。
“坤宁宫正殿,岂容你这般横冲直撞?”皇后声音冷冽,每个字都带着威仪,“若是传出去,叫言官御史们如何看待徐家教养?”
徐子文慌忙下跪:“侄儿知错……实在是……”
“实在是什么?”皇后打断他,“便是再欣喜,也该守着君臣之礼!”她目光扫过同样跪在一旁的文俶,语气稍缓,“还不快退下!待本宫处理完正事,再与你计较。”
待徐子文悻悻退回偏室,皇后揉了揉眉心,方才的厉色已化作无奈:
“这孩子……终究是被本宫宠坏了。”
她转向文俶,语气恢复方才的雍容,“七日后再来见本宫,莫再迟了。”
“民女谨记。”文俶恭谨行礼,垂首退出殿外。依稀听见皇后对身旁女官轻声嘱咐:“去告诉那孩子,今晚留在宫中用膳……”
她还尚未从与徐子文重逢的惊愕中抽身,抬眼便见宫廊下,一黑一青,两道对峙的身影。
“国师倒是清闲,连本座随侍的前程都要过问”侯羡一贯阴阳怪气的语调,听得文俶浑身不自在。
张守一倒是神色平静:“文俶姑娘才学出众,举贤不避亲。”
“反倒是侯少监,对一个小小随侍,如此严防死守,当真教人意想不到啊。”
“七日后南苑秋猎。”侯羡突然截断话头,目光掠过文俶时带着说不清的烦躁,“届时面圣,好生表现。”
他忽而轻笑,语气里带着戏谑:“说来有趣,国师若真这般赏识这丫头,当初在漕船上怎么不直接讨了去?也省得如今大费周章。”
“侯少监,心不静了。”张守一仿佛看穿侯羡那份焦躁的根源。
“贫道当日不言,是因机缘未至。强求,不如静待花开。况且——”
他眉头微蹙。
”文俶姑娘是人,非是玩物,岂容你我在此讨要赠予?“
“玩物?”侯羡偏头看向文俶。
“那日是谁跪着说,此生唯本座之命是从?”
“既已是本座的人,是去是留,自然由本座定夺。”
她紧攥袖口,迎上他的目光:“文俶确实说过。”
“那若本座将你送予国师——”侯羡逼近一步,咄咄逼人,“你可愿意?”
“但凭大人安排。”文俶答得从容,眼底藏着倔强。
一瞬的安静,侯羡盯着她看了半晌,忽然转身冷笑:“可惜国师清修之人,看不上你这等俗物。”
他猛地攥住文俶手腕,力道大得让她踉跄:
“回府。”
自那日后,侯羡再未主动寻过文俶。
连续叁日,他出入皆不再唤她随行。书案上那只他随手拨弄的泥人,也落了灰。
文俶这才惊觉,自己竟已习惯站在那道冷冽的玄色身影一尺之外。她本就觉得此人阴晴难测,如今这般正好,乐得清静。
偏生此时李文博也已将通漕之策撰写完毕,不再时常过府商议。偌大的侯府深院,一时间竟安静得教人无所适从。
午后的日光正烈,文俶一身随侍劲装,悠哉步出侯府大门,正准备往书肆去,忽闻道旁传来一声压抑的低唤:
“小姐……小姐!”
她循声望去,只见石狮后探出张熟悉的小脸。
文俶脚步一顿,惊呼出声:“白芍?”
她快步上前握住对方冰凉的小手,“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
“当真是小姐!”白芍眼眶瞬间红了,紧紧反握住她的手,“大少爷告诉奴婢您在这儿……他不让我来找您,说您不想回家……奴婢、奴婢是自己偷偷跑来见您的!”
文俶忙用袖子替她拭泪:“慢些说,究竟为何来寻我?”
“那日您不告而别,奴婢都快急疯了!”白芍抽噎着,“说好要永远伺候小姐的,您怎么能丢下白芍……”
“傻丫头。”文俶轻抚她瘦削的背脊,“我不在身边,父兄待你可好?”
这一问,白芍的泪水更是止不住:“老爷少爷待奴婢极好,可是、可是他们自己过得不好啊!老爷咳疾反复,大少爷他……”她突然压低声音,“白日里看着无事人似的,可每到深夜就抱着您的旧衣裳在院里枯坐……前几日奴婢起夜,亲眼瞧见少爷对着那件您最爱的鹅黄襦裙掉眼泪……”
文俶心头骤紧:“哥哥他……”
“再这样下去,奴婢怕少爷撑不到春闱……”白芍扯住她衣袖,“小姐,您去见见他吧?”
文俶闭目深吸一口气,再睁眼时已是下定了决心:“带路吧。”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