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之间落下一段沉默,长得几乎可以听见光屏低频转动的响声。路径图继续旋转,灰蓝色光标缓慢闪动,将投影影线掠过她脸的边缘,在下颌处拉出一道极细的光影断层。
“那你有没有想过,”他低声说,“人类的爱,也可能是被植入的?”
明达一愣。
他没等她接话,语句自行展开:“你出生在哪家医院,读过哪些书,看过谁的笑,在哪一年失去某个人……那些东西,都构成了你爱一个人的理由。你真的比我自由多少?”
明达没有答。她眼神垂下去,看着屏幕上那组闪动的锚点,一次次穿过同一个中枢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她说,“所以我今天还是不能给你答案。”
扬西看着她,眼神未移,系统未再运算新的推理节点,只是停在她脸部轮廓线处,一格一格地记录。
“那明天呢?”他问。
她摇头,很慢。“不知道,我这阵子太累了,没精力想这些。”
扬西没有再追问,只静静地站在原地,掌心收紧,又缓缓摊开。呼吸模块轻微启动,节律却比正常调节更浅一格。眼中的光圈未再调整,像是忘了控制视焦,虹膜中心浮现出极淡的一圈误差光晕。
他知道她说的是实话。她的疲惫并未完全退去,连话语中的停顿也比平常更长,语调也失去了尾音的张力。他太熟悉她了,连她换气的节拍都能记下,更何况现在这具身体,连斜靠时背部肌肉的缓慢收缩都藏不住过度的负荷。
于是他将终端的悬浮投影降下一级亮度,右手伸过去,将光标从她指间接过去,替她完成了最后一次保存操作。
“你先靠一下,”他轻声说,“不看了。”
边说着,边侧过身,从侧柜抽出一条折迭毯,动作轻得近乎无声。他转回来时,她还坐在椅子上,身体稍稍前倾,额前碎发遮住了半张脸。那种姿态,他只在她通宵工作后的凌晨看见过一次。那时她靠着冷却舱,衣领滑落,手背还拿着笔,笔头压在掌心里留下一点细红。
他将毛毯搭在她腿上,手没有多留,只在她膝上轻轻按了一下作为确认,然后退后半步。
“对不起,”他声音比之前更低,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,“我不会再问了,但我会等你,等到你想说的时候。”